梳头结辫子,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对我这个上班一族来说,既要忙自己的,也要为刚上小学的女儿仔细打扮一番。但,我却乐此不疲。虽然每天早上都忙得一塌糊涂。先生实在看不过眼:“你们剪个短发不就得了。”同事也不理解:“每天将小孩的辫子编得这么漂亮,何苦呢?!”
我笑笑,“我爱结辫子。”
我真的爱结辫子吗?或许是吧,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样做,我时刻可以重温父亲给我结辫子的温馨岁月。
小时候,母亲在我心目中,是严厉的一家之主,是个令我惧怕的人。母亲板起脸,父亲和我们兄妹四个,就忐忑不安。
母亲难得有心里高兴、表情开朗的时候。
那时我们全家6人,四兄妹最大的九岁,最小的五岁。我是家里的老二,从小就觉得父亲老不在家,父亲是造纸厂的供销科长,常出差,一个月难得有两三天在家。母亲是百货商场的售货员,每天忙着上班、烧菜、煮饭、洗衣服及照顾我们,母亲为了这个家非常辛苦。用母亲的话说,全家天天都在“吃”母亲。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促成了她唠唠叨叨,动辄大发雷霆的脾气。
母亲性情暴躁,而我的父亲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不抱怨什么,对母亲的破口大骂,也不应什么,任母亲爆发,直到雨过天晴。
说实在话,我当时刚上小学,对母亲这种脾气早就心悸。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如果碰上母亲心情不好,我和哥哥,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但是,总有躲不开的时候———梳头。那时,我还不会自己结辫子,而自己又喜欢留长发,喜欢结一对漂亮的辫子,碰上母亲要赶着上早班的日子,是我最胆战心惊的时候。性情暴躁的母亲,给我梳头时,一急起来,就破口大骂,不是要剪我的辫子,就拿梳子往我头上戳。这个时候,我常常希望父亲在场。虽然父亲不敢去碰母亲的怒火,但总会小心地安慰我,让我别乱动,给我讲故事。
有的时候,我也对父亲不理解,老希望他能在母亲发脾气的时候能制止住她的怒火。因为我看邻居小孩被母亲打骂,他的父亲就会发脾气,会护着小孩。
父亲就是不肯护着我们。
这大概是父亲常年出差造成的内疚心理决定的吧?现在长大了,也知父母心,我替父亲感到不幸,也替母亲感到不幸。母亲爱发脾气,我能谅解她,甚至同情她。一个人操持四个孩子也真不容易。何况我们天天在“吃”母亲,诚如梁晓声所说:“难道还不允许天天被我们‘吃’的人对我们发点脾气吗?”
但父亲也不是不发脾气。第一次对我母亲发脾气,就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那天早上,给我梳头的母亲又发脾气了。由于上公厕时人太多,排队耽误了十几分钟时间,着急上班的母亲,一见我面,就怒火冲天,拿起剪子就要剪我的头发,我不愿意,就在房间大哭大叫,母亲拿起扫帚就打。我父亲看不过眼了,冲母亲大声吼道:打够了没有!母亲有些木然,我也停止了哭叫。望着我有些惊吓的眼神,父亲把我抱在怀里,“别怕,以后爸爸帮你梳头。”
那天起,父亲开始帮我梳头。父亲不会结辫子,就帮我梳个马尾巴,前几天,梳得松松垮垮的,父亲就用发夹帮我把散发固定起来。那几个晚上,我们父女一起学习扎辫子。
随着我一年年长大,父亲的结辫子手法越来越精湛。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父亲的手法远甚于我。
如今,父亲走了,平安地走了。每当我梳起长发,我心里很酸,眼眶很湿,但心情如湖面般平静,因为我知道他的爱永远在我的心里,在我长发盘起的每时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