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为谁飘逸 为谁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注意到了自己的一头秀发。也许是从那一天，一个顽皮的学生在课间偷偷地解开我的发结，让我披散着长发站在讲台上。当我局促不安时，却看见下面四五十双惊异欣羡的眼神。课后，学生们围在我周围，叽叽喳喳道：“老师，你这样子好漂亮”， “老师，以后别把头发挽起，好吗？”紧挨着我的几个女生还忍不住伸出手来撩玩我的发丝。于是注意到了自己原本柔顺的长发，于是很想披散着它，让它在风中自由飘逸，但是为在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面前保持师者的尊严，只好将这个愿望一推再推，依然不厌其烦地挽起自己的长发。
　　冬天来临时，因为想在寒冷的早晨多一段美梦，更想获得一种热烈的心情，我决定剪掉自己的长发。
“真的要剪吗？”年轻的理发师捧着我的黑发，一脸生离死别的表情，“剪短倒容易，可是要它长长就难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我想改变一下。”
　　“长发的式样更能够千变万化，如果你乐意我马上就教你几种样式，好不好？”
　　“好吧”，我并不坚定的意志经他这么一说便改变了主意，“那就别剪了”。
　　于是，常到那个理发店去打理自己的长发。年轻的理发师每次都很热情，收费也很低，有时甚至不收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的一个学生的哥哥，常听他妹妹提起我这一头秀发，爱屋及乌，故尔不忍剪去我的长发。
　　在年轻理发师的指点和打理下，我的长发时而云鬟高挽，时而散落成山间的小溪与瀑布。或挽或散间，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生活。他是画西洋画的，打扮很新潮，比我短不多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他说我更适合留短发，说我既然已经脱离了教师的行列，就应该让自己新潮一些。当时我连想也没想，就剪掉了自己的长发。
　　渐渐地我才发现，新潮的他连他的生活也是那么新潮。我不再定期去剪短自己每天都在长长的秀发了。当我的黑发及肩时，我对他说：
　　“我们分手吧，你看，我的头发都这么长了。”
　　他怔怔地看我，手指在我的发间揉来揉去，说：“抚摸它的感觉真好。”
　　我慢慢地一点点地挪开绕在他指间的发丝，微笑着说：“你多保重啊”。
　　正如那个理发师所说，头发剪短容易，长长难。我天天盼着我的黑发长长，好让它再次如鬟如瀑，或者自由地在风中飘逸。然而，它却长得好慢好慢。
　　一天，我正在办公桌前思量自己半长不短的黑发，同事一脸诡秘地来说有个小伙子找我。在哪儿？我心不在焉地问。她朝门口努努嘴，进来的是一位英武的军人。
　　“你是？”
　　“是我，老师！晓波。”
　　我想起那个默不作声最爱脸红的学生来。现在他就坐在我对面，神情飞扬地与我侃侃而谈，幽默风趣的言语让我忍俊不禁。
　　接下来的日子，晓波常到我办公室来，有时一坐就是半天。惹得对面的同事，一见他来了就借故溜出去。我也没想到会与自己的学生如此投缘，海阔天空之间，晓波不再叫我老师，我也任他“你，你，你”地挂在嘴边。
　　那段日子过得真快，晓波的假期到了，临行前他来向我告别。
　　那天，晓波推着我的自行车，与我一起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晓波默默地听着，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少年的愁滋味”，晓波的声音低低地。
　　“少年愁滋味？”我纳闷儿，“是不是当时喜欢上班上的哪个女孩子了？”
　　“不是”，晓波的头埋得更低，但我还是看见了记忆中他爱红的脸庞，“我喜欢你的长发”。说完这句话，晓波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并侧过脸来看着我。
　　“哦，已经剪了”，我摇摇头。
　　“它会再长长的，你说对吗？”
我笑了笑。
　　“我想下次回来时，就会看见你长长的黑发的”，晓波的眼里注满真诚。
　　“好的”，我望着他肩上那三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五角星说。
　　晓波走之后不久，我收到了他的一封长达二十页的信件。在信中他详细叙述了他那因我那节课无意飘散的长发所起的少年愁滋味，以及后来由此而衍生的种种烦恼。他仔细回忆了我的一举一动和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所带给他的感触。他说他那时很想见到我，可是一见到我就脸红，甚至连喊一声老师的勇气也没有了。信的末尾他说，他走的那天很想抚摸我的黑发，但是忍住了，不为别的，只为下次相逢能够剪我一缕长发，永远带在身边……
　　第二年夏天，当我每天飘逸着长发，欣喜地等待晓波归来的时候，而他却在那场世人皆知的洪水中永远离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只好将自己的长发一缕缕地剪断，再一缕缕地放进水中，我想我的长发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