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对她那份真挚的爱,是天知地知我知,就是她不知。
30多年了,她,大辫子,特别是那甩三甩,一直魂牵梦萦着我。
事情是这样的,30多年前,我是解放军某部一个年轻的连长。记得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初秋之夜,我查铺查哨回到二楼的宿舍,灯也没开,想站在窗前抽支烟。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对面“咣”的一声,一处亮光随之照过来,哦,原来是对面毛巾厂最东边的房间打开了后窗。是的,我们连队和这个毛巾厂只有一墙头之隔,两座楼之间顶多相距七八米。巧得很,我的前窗和这位的后窗正好对过。哇噻,眼前还是位美女呢!由于她在亮处我在暗处,对她的行动举止一目了然,特别是她那两条又黑又亮齐腰长的大辫子甩来甩去,一下子就揪住了我的心。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直“烙饼”:对面这屋子是她的宿舍吗?还是她帮亲戚家看门的?大辫子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在街上?不是!在路上?也不是!那肯定在自己的梦里……第二天早上出操后,我利用检查班排工作的机会,查看一下还有哪个窗口能观察得到她。还好,她那“对外窗口”不是被墙头、大树挡住,就是被电线杆、变压器和标语牌遮蔽起来了。原来我的前窗是唯一可以看到她宿舍的“嘹望口”。从那时起,对面只要开着后窗,她在屋子里的进进出出,梳妆打扮,就像一台彩色电视机摆在我的面前,还是实况直播呢,让我对她大辫子看个够。
真是无巧不成书,她每天在“荧屏”上的活动时间也在早晚,基本和我同步,但本人绝无非分之想。大辫子是那个年代的一道风景线,更是我当时心中的最爱。一个多月来,她每天早上都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编辫子:先编左辫子,均匀分成三股仔细地编好,然后朝后一甩;再编右辫子,均匀分成三股慢慢地编好,然后朝后一甩;最后又细心地转过头左瞧瞧,右照照,直到全满意了,才把两条大辫子同时甩一甩。呵呵,不多不少,大辫子甩三甩。
二
秋去冬来,天气渐冷,大辫子的她再也不开后窗子了,还拉上一层厚厚的窗帘。这会儿,我真期盼自己的眼睛像X光那样具有穿透力,能透过窗帘看到她那两条会说话的大辫子。当时我心里好急:“这个冬天怎么熬噢?”不久,正是怀着这种依依不舍的心情,带着全连官兵走上冬季野营拉练的,这一出去就是两个月。尽管当时野营拉练非常的辛苦,但我总会在不经意间想到她,特别是在静悄悄的长夜里,老是隐隐约约地看到她那两条甩来甩去的大辫子,不由得热血沸腾,还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回到营房后,即便她不开后窗了,我也要设法找个借口到毛巾厂去见她。但事与愿违,当时上级领导出于重点培养我的目的,从野营拉练回来的途中,就直接让我到军里参加为期3个月的预提军事主官集训。怎么办?不好办!能不去吗?乖乖地服从呗!
又是一年桃花盛开的三月,我们的集训结束了,恰巧那天回到连队又是夜里。当时,我仍然站在窗口那个位置,还是关着灯抽着烟,但和过去不同的是这回把窗子打开了,透透气。多么期盼大辫子姑娘这会儿也把自己的窗儿开开。真是天随人愿,正想着呢,毛巾厂下夜班了,她的后窗真的又在“咣”的一声中打开了,而窗棂又恰巧撞击在从左侧伸过来的正盛开的桃花枝条上,啊,好多好多粉红色的花瓣纷纷飘落,在她屋内照射的灯光下,随着微风翩翩起舞,飘进她的室内,飞到我的窗前。
好美啊!这时我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拥抱着飞舞的桃花。再看看此时的她,正高兴着在宿舍里捉花瓣呢,那灯光下的轻盈跳动,那齐腰的大辫子甩来甩去。眼前这一切,让我陶醉了,好像被完全融化在这迷人的美景里。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这辈子,除了大辫子姑娘,给我个天仙,我也不要!
三
由于当时正值连队新年度开训不久,还要参加上级的比武活动,真的把我这个连长忙得团团转,实在抽不出时间托人为我牵线搭桥。不好,这才多长时间啊,我的窗外就快被右侧疯长的白杨树枝档住了。这是不可以的,决不能让它们的“阴谋”得逞。为此,以挡风遮光之“罪名”,判其“砍头”(砍掉窜过来的树头),并让通信员立即执行。在这个世界上,情人眼里是容不得外来的任何一枝一叶。这时,我发现一向豁达的自己变成小心眼了:杨树都敢过来和我作对,当地岂能没有大小伙子相中大辫子姑娘的?一次次我口问心心问口,最后决定立即发起直面出击,再不错失良机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上级一个红头文件,破格提拔我为营长,并令我立即带着全营官兵随大部队奔赴南疆,参加自卫反击作战任务。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令如山,祖国的利益是至高无上的。为了表示对党的忠诚,我还写下了血书。当时任务来得太急,托人做媒的事儿只好放弃,再说此时谈对象也不妥啊,又眼睁睁地让心中的好事泡汤了。
四
“再见吧,妈妈!”伴随这首令人动情的歌声,那天上午,我们全营参战官兵全副武装成铁塔姿势,列队于一辆辆军车内开进,并威风凛凛地向留守部队和当地的父老乡亲们告别。当时驻地县城欢送我们上前线的市民,真是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一边欢呼着送行的口号,一边向我们车上递鸡蛋、水果,还有手绢、鞋垫等纪念品。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她的出现,想再看看那两条漂亮的大辫子,但作为直立在头车上的一营之长,须维护威武之师的形象,只能用两眼的余光去寻找她。突然,有一群女孩抱着毛巾、毛巾被向我们这辆车挤过来,我心里随之“咯噔”了一下,没错,她们肯定是毛巾厂的。于是,我睁大眼睛对这群女孩一个个地扫描、定格,啊,大辫子也在其中,她那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正在甩动呢:一下、两下、三下!我的眼睛太不争气了,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此刻,又突然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飞落到我的怀里,我立即转头向投掷者望过去,啊,是大辫子!是大辫子扔过来的慰问品啊!因为车在行走,人又多,我仍然没有看清她的脸庞,就连她那在人流中飘动着的两条乌黑的大辫子,也从我满眼泪水的视线中渐渐地消失了。
……
是啊,怎么也没想到,两年轮战从战场上下来后,又被提升交流到另一个部队去任职了,从此再也没回到那个连队,那个宿舍。为了报效祖国,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大辫子姑娘姓甚名谁,眼下在何方?
岁月飞转,时光流逝,人总会老的,而不老的是大辫子姑娘留在我记忆中的那一段风花雪月般的风景。
—摘自响水县工商联总商会《响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