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时代的小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她或许不是化纤厂最漂亮的女孩,但是她有着一头让所有漂亮女孩都羡慕不已的长发。
那个时代的理发店里没有价格不菲的护发服务,商店里也没有名目繁多的护发用品,小双的长发显得自然而质朴,长发飘飘的小双也显得自然而质朴。
当时流行一部名叫《长发妹》的动画片,动画片的主角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少数民族女孩。化纤厂的顽皮小孩们受了这动画片的启发,每次见到小双都冲她大声叫,长发妹,长发妹,直喊得小双羞红了脸。时间久了,很多人都知道长发妹,却不知道长发妹的名字叫小双。
美丽的长发是上天赐予小双的礼物,一个名叫红旗的男孩也是上天赐给小双的礼物。1984年的夏天,在化纤厂的公用水池,经常能看到红旗帮小双洗头的温馨场景。红旗笨拙地拎着水壶浇着小双的头发,小双一边灵巧地揉搓着头发一边嗔怪着,真笨,往上点,再往上点。
白河流淌,夜风轻吹,红旗轻抚着小双的长发,轻抚着小双的心弦。青春深处,青梅竹马的恋人窃窃私语,他们谈了很多,包括待业青年最关心的话题,红旗说他想当兵,小双说她想接班当一名纺织女工。
化纤厂想当兵的男孩不下50个,可只有5个招兵名额。送礼的人几乎把主管武装工作的领导家门槛踏平。小双对红旗说,你也去送礼吧。红旗不语,因为红旗家里送不起礼。小双说你别着急,我想办法。
第二天红旗真有了300元钱,这300元钱有240元从自己家里拿的,有60元钱是小双自己的。这60元钱是小双的,小双到曲剧团卖掉了自己的头发。剪头发的老师傅说这头发真好,又说这头发真可惜。剪刀咔嚓咔嚓地响着,小双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着。
新兵红旗胸佩红花坐在火车上,无限深情地冲站台上的小双挥手道别。汽笛响起,列车启动,眼含泪水的小双追赶着火车和火车上的恋人,她从车窗递给了红旗一样东西。那是一缕长发,她从剪发师傅手中要回来的一缕长发。
小双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在长,对红旗的思念和担心也一点一点地在长。亚热带的丛林里战火纷飞,战火中有很多置生死于度外的男孩。他们中的很多人会为国捐躯血洒疆场,包括小双的恋人红旗。
在小双的强烈要求下,她和红旗的父母一起来到了边境线上的一个无名小镇。红旗和很多男孩就静静躺在烈士陵园里。小双悲恸的哭声让所有人动容。部队的领导送来了红旗的遗物,其中有贴身衣兜里发现的一缕长发,那头发上沾着血渍和泥污,还有子弹穿过留下的灼烧痕迹。
小双剪下了自己的长发,剪刀咔嚓咔嚓地响着,小双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流着。小双把长发放在了红旗的墓碑前,小双把心留在了红旗身边。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纺织女工小双的头发也在一天一天地长。她嫁给了一个她不爱但是爱她的人,后来这个人又爱上了别人开始嫌弃她。他们时常争吵,有时候那个人喝醉后还抓着小双的头发打她,每次这样的时候,小双都会回忆起红旗帮他洗头发的温馨场景。
小双要应付繁重的工作,还要做所有的家务,还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父母,对了,还要偷偷照顾红旗的父母。她每天都疲惫不堪,所以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打理自己的长发。她的头发总是乱乱的,上面还有一股炒菜做饭的油烟味道。
又过了些年,小双下岗了,她在化纤厂的门口开了个米线摊,每天起早贪黑,更没有时间打理头发,于是她索性剪了个短发。相信来来往往吃饭的人们,没有人会注意她蓬乱的头发。
再过了些年,小双有些苍老了,她也累倒了病倒了。她时常要到医院去做化疗,做化疗是要掉头发的。小双带上了帽子,她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稀疏凌乱的头发。小双蹒跚着走在化纤厂破败的大院里,她的背影显得瘦小孤独。当时叫她长发妹的顽皮小孩们早已长大,肯定没有人再这样叫她。
小双唯一的依靠是她乖巧漂亮的女儿,女儿简直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备是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这些年这个城市里各种选美比赛层出不穷,大学刚毕业的女儿告诉病榻上的妈妈,她报名参加了长发美少女大赛。小双无限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笑着说你去吧。
女儿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赛场上那个长相酷似小双的女孩光彩照人顾盼生辉,尤其是她的一头长发,打动了所有的评委和观众。
女儿拿着奖杯和奖金到医院看妈妈,妈妈已经静静睡去。女儿伏在妈妈身上痛哭,她的手轻轻抚过妈妈饱受岁月摧残的头发。
时光飞逝,岁月流转,这个城市有很多做高档护发的美容美发店,也有很多品牌的护发用品,还有很多长发飘飘的美女,她们的头发或直或卷,或红或黄,但是少了自然和质朴。
时光深处,还有谁记得一个叫长发妹的女孩?时光深处,还有谁看到小双飘飘洒洒的长发?